当地时间11月29日，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在康涅狄格州的家中去世，享年100岁。

2023年7月，年过百岁的基辛格访问北京，这位中美建交的关键人物的远行成为全球媒体焦点。

52年前的1971年7月，身为美国总统尼克松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秘密访问北京。此后，基辛格访问中国超过百次，足以证明其在中美两国政界的地位和受到的尊重。

基辛格当年的密访为中美关系正常化迈出了重要一步，使得两国领导人的智慧与勇气获得了双赢的结果。基辛格在其回忆录《白宫岁月》中做过记述，其中几件小事让人感受到尼克松和基辛格在恢复中美关系中的谨慎和果断。

百岁基辛格

01

密约法兰聊“剧本”

中美建交前的沟通渠道是巴基斯坦方面帮助疏通的，北京和华盛顿之间的来往信件都是由巴基斯坦驻美大使来转交。基辛格与尼克松商量，建交之前，尼克松总统访问北京需要由基辛格作为特使预先与北京当面沟通确定，但国际国内形势不宜在双方达成一致前惊动世界，基辛格访问北京需要秘密进行，而从巴基斯坦转道北京则是最合适的通道。

1971年5月3日，基辛格作为美国总统安全事务助理，给时任驻巴基斯坦大使约瑟夫·法兰发出信息，要求他回国密谈。

“出于只有总统和我知道的非常敏感的原因，总统希望你找点个人的借口立即返回美国，以便你能和我会谈。我们的会谈必须完全保密，会谈的性质，除总统、你和我之外，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我意识到这个信息会给你带来困难，但是，我确信你会认识到，总统重视我们的会谈，这是压倒一切的考虑，我们会谈的题目不要求你做任何准备。”

驻外大使隶属于国务院，是国务卿的下属，而基辛格是白宫的人，是总统的助理。按理说约瑟夫·法兰作为大使回国需要和国务院相关负责人请示，尤其是与重要人物会面更是需要申请和汇报。但法兰还是相信总统助理代表了总统，而且确认有重要事情要发生，因此就找了个理由回国处理“私事”。法兰飞抵洛杉矶后，基辛格安排朋友的飞机直接接法兰到棕榈泉密谈了3个小时，之后直接将法兰送回洛杉矶，没有人知道法兰到过棕榈泉，美国国务院蒙在鼓里。

基辛格与法兰先回顾了华盛顿与北京通过巴基斯坦联系的全部信息，基辛格将秘密访问北京的计划告知法兰，总统安全事务助理将以对亚洲进行工作访问的机会取道巴基斯坦去趟北京，而法兰的主要工作就是落实技术细节，使得基辛格在巴基斯坦消失的这段时间不引起使馆工作人员和媒体的猜疑，为基辛格这次往返打掩护。法兰了解了基辛格的“剧本”，给出了一些实际操作的建议，剩下的就是如何演好配角了。

基辛格后来在谈到这次密会时，认为法兰是个能干、办事扎实的人，另外这位大使不是正规出道的外交官，要是职业外交官恐怕没人敢在遇到这种事情时不和自己的上级请示。基辛格也让法兰感受到来自总统的信任，承诺通过巴基斯坦驻美大使转交叶海亚总统的信息都让法兰知道。

法兰假装处理了私事，赶紧回到巴基斯坦做前期准备，此后掩人耳目的安排都出自法兰的策划。

基辛格接受采访

02

找个理由喝一杯

6月2日晚8点，在白宫西翼办公室，基辛格收到了巴基斯坦驻美大使希拉利转来的周恩来总理的答复，北京方面同意基辛格秘密访问北京。基辛格立即去找总统汇报，尼克松当时正在宴请来访的尼加拉瓜总统索摩查。通过门外的随从去请总统，9点30分，尼克松听了基辛格的通报，尼克松领基辛格来到林肯起居室，尼克松找来酒杯和基辛格小酌了一杯白兰地，尼克松说了一段“祝酒词”：

“亨利，我们现在喝的这杯酒不是为了庆祝我们个人或我们的成功，也不是为了祝贺我们能够收到这封信而享受今晚难忘时刻。让我们为今后的几代人干杯，他们可能会由于我们所做的事而有更好的机会过和平的生活。”

尼克松总统与基辛格在白宫开会间隙交流

基辛格觉得现在高兴还是太早，但的确带来了希望，民众因战争所带来的怨愤和分裂将因为和平到来而对国家的前途重拾信心。

两天后，基辛格将反复修改的回信交给了希拉利。信中尼克松总统对北京的欢迎表示感谢，同时建议基辛格7月9日从巴基斯坦飞北京，并对北京愿意为此行保守秘密而感谢。为什么选择这一时间，尼克松和基辛格的考虑是7月晚些时候国务卿罗杰斯要访问伦敦，美方不能在此时宣布总统将访问北京。

基辛格与尼克松在飞机上交流

6月10日，白宫公布总统此前决定从对华贸易出口管制清单上撤销部分管制项目，自此，种类繁多的非战略性货物可以向中国出口，而中国商品也可以出口到美国。6月11日，周恩来照会美方同意时间上的请求。后来美方才知道其实中方认为7月9日时间点并不合适，因金日成也将在此时访问北京。

基辛格回忆录《白宫岁月》（中文版·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出版）

03

封锁消息，国务卿蒙在鼓里

基辛格密访北京之行国务卿罗杰斯并不知情，因此，国务院对总统安全助理基辛格工作访问亚洲多国表示反对。基辛格完全能够理解，毕竟眼睁睁看着安全办公室在左右华盛顿的对外政策已经够搓火了，而总统安全助理要考察驻外机构的工作状况，必然给国务院感觉是在插手对外政策的海外执行。基辛格觉得，国务院应该是公认的对外政策的中心，总统如果不信任罗杰斯可以撤换他，而不是谋求用安全顾问去替代，绕过国务院显然是没有道理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当前的实际问题必须解决，北京方面同意了就没有机会反悔了。尼克松总统不愿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安排基辛格的亚洲之行，因此，尼克松委托白宫办公厅主任霍尔德曼与罗杰斯沟通，国务院勉强撤回反对意见，基辛格得以成行。此后，尼克松为了能在合适的时机将密访北京之事通知罗杰斯，于是将国务卿请到了加州的圣克利门蒂（尼克松私人府邸），在基辛格亚洲之行的大部分时间，总统和国务卿都是在圣克利门蒂工作。

基辛格在内部会议中发言

说句题外话，罗杰斯算是美国历史上最没有存在感的国务卿，作为尼克松政府的国务卿，其一直处于决策圈外，因此与尼克松的矛盾也是人所共知。1972年尼克松访问北京，罗杰斯作为重要成员却被排除在有关活动之外，而基辛格成为第一配角。1973年罗杰斯辞职，接替他的正是基辛格。而罗杰斯并非无能之辈，他是美国20世纪司法历史中的重要人物，美国很多重要的法律文件和相关事件都有他的贡献，罗杰斯是公认的法学家。

总统尼克松与国务卿罗杰斯、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在一起

04

“破烂座驾”出行

虽然是总统特使，肩负重任，路途遥远，但基辛格此次亚洲之行的专机安排得十分尴尬。由于总统和政府多位要员的公务出行占用了多架专机，最后只能安排美国战术空军司令部的一架指挥机作为基辛格亚洲之行的专机。这架飞机内装满了电子设备，空间狭小，发动机噪音巨大，而且起飞距离非常长，给人感觉像是在公路上狂奔就能抵达目的地。这架飞机作为长途旅行肯定是很不舒服，但所有人也只能忍了。

基辛格亚洲之行的核心成员包括：约翰·霍尔德里奇（安全委员会中分管东亚问题的中国问题专家）、迪克·斯迈泽（越南问题专家）、温斯顿·洛德（特别助理，主管敏感问题，是基辛格的亲信和密友）。

7月1日，基辛格一行登上了拥挤不堪的飞机，开启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旅行。

2008年基辛格接受《世界知识》杂志专访时留影（《世界知识》2008年第6期）

2015年，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基辛格传》

*本文内容参考基辛格回忆录《白宫岁月》（中文版·世界知识出版社）

原标题：《基辛格——“中国人民的老朋友”》